十以外

林林总总,黄粱一梦。闲云野鹤,不过尔尔。

【リサゆき】夜莺·第八章

八、气压差


    世上怎么会有真正的自由

    风虽然可以去往远方

    但它也不是自由的


  托老车夫帮忙带了些毛线回来,本来我也没多少铜板,要的毛线质感也都是最次的。不过穷也就不讲究了,反正到我手里最后都会织得漂漂亮亮的交给友希那,围巾也好手套也好帽子也好,或者花更长时间织毛衣也好。

  我也不是时时都织东西,尤其最近其实闲暇时间并不多,只是前阵子友希那说自己的毛线背心不见了——前年我织给她的,她天冷了总手脚冰凉,厚重的衣服穿着又影响活动,我想了想给她织了背心,这样可以护着前胸后背不受凉也不影响活动——我便打算再多抽点时间出来加紧再给她织一件。

  说起来那天她告诉我毛线背心丢了的时候,还欲言又止了很久,我一再问到底怎么了她才有些难为情地如实相告。

  “前天我洗了一次衣服,晾在外面,昨天没有去看,今天看的时候发现不见了。抱歉。”她皱着眉,然后撇过头去。

  那时我看她好像在咬嘴。

  “不用道歉的啦。那其他的衣服呢?没丢吧?”我担心道。前天回来发现她自己洗衣服了,我只是帮她又确认了下有没有没洗掉的污渍,后来也没有帮她清点衣物,想想我也有责任。

  “没有,只有那件丢了。”友希那看起来不开心。

  “哈哈哈这样吗?”我笑说,“估计是有小偷看见那件织得太好就拿走了吧哈哈哈……”

  “莉莎织得当然好了。”友希那沉声道。生气了呀,看来是。

  “丢了的话我再织一件给友希那就好啦。”我安慰她。

  “但是莉莎已经很辛苦了。”她看着我眼神关切。

  “没事,织毛衣对我来说可是休闲活动。”我自信满满道。

  “是吗……”友希那依然盯着我,像是在确认我有没有撒谎。

  我没有撒谎,织东西本来就是一种放松,所以我堂堂正正地和她对视:“是哦。”

  “那什么时候莉莎也教我织毛衣吧。”她提议。

  “好好好,”我连连应着,笑说,“一样一样来好吗?木偶还没有学完呢,友希那太贪心了。”

  “这不算贪心。”友希那将脸别过去。

  “友希那说不算就不算。”我看她这样只是不想承认,乐得哼哼了一声。

  她知道我存心的,于是没有搭理我,我便只是笑看着她。

  就在这个间隙,帐篷里的铃铛响了,接着听见外面有人喊:“凑、今井,团长找。”

  “好——知道了,马上去。”我应答了之后,带着疑惑看向友希那。

  她朝我小幅摇头,我便明白她也不知道了。我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将她的外套取来示意她抬手穿衣服,她却无视我的示意,伸手接过衣服自己穿好了。

  莫名的尴尬油然而生。以往我虽不是次次帮她穿衣服,但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境她绝对会配合地由着我帮她的。这次不一样了,搞得我有些不适应。

  “莉莎把扣子扣好吧,”她低头给自己扣着扣子,语气平平。

  我习惯不扣外套扣子,不扣也不觉得冷,非要扣也不是不行,但是友希那刚刚说什么了?友希那叮嘱我扣扣子?

  “我不扣也不冷啦,”我用笑掩饰心里异样的感觉,并试着问,“友希那怎么突然注意到这个了?”

  “你总是不扣扣子,今天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她寻常道。

  原来她早就观察到了啊……也是,友希那向来敏锐,只是看见了未必会说而已,和她相处这么久了其实我是知道的。她总是会一言不发地对某一件事倾注非常的注意力。

  “友希那……刚刚是关心我?”我笑着问。

  “这很平常的吧,随口一说而已。”她扣完扣子径直走了出去,不给我细看她表情的机会。

  我跟上她的步伐,和她一同前往团长那儿。

  

  在离岛的船上,我还觉得昨天就像是十年前那么恍惚。

  谁做梦都想不到,我会和友希那一同坐在已经离岸很久、无法返回的轮船船舱里。就算是在最低级的船舱,船客拥挤,没有私人空间,灯光昏暗,空气潮湿,我和她只有一个床位,但好歹我们就要去见识外面的世界了。

  待在小岛的马戏团,我们所知的外界信息过于有限,比如离岛最近200海里不到就是一片大陆,大陆上有个强大的王国,那个小岛也是王国的属地,而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我不知道在大陆上物价是怎样的、现在的城市里会有什么事物,也不知道陆地上的人讲究什么礼仪和习俗、说话操着怎样的口音,甚至不知道这次命令我和友希那去表演小丑和木偶的那位人物手握怎样的权柄——直到团长向我们解释过了。

  那个人是公爵,从血统贵贱来讲,地位仅次于国王。至于他管了这个王国多少事务,手里有多少封地和资产,我听不懂也没记住,我就记得团长说,如今的国王也敬重他。那个时候团长财迷心窍的眼神我还看在眼里,想必他已经收到了不菲的定金,不然也不会红光满面地向我们说明这件委托。

  “万一公爵高兴,可就恢复你们自由身了。”

  团长那时满脸堆着笑向我和友希那展示我们的卖身契,我便如回到小时候一样,想起友希那不知道的秘密。我并非不向往离开马戏团自由自在的生活,毕竟马戏团就像一个无底洞,吞噬着其中每个人的生命,却不能给我们什么回报。老木偶师死去的时候被人用草席仓促地裹起,埋进不知何处的深土里,当时的我背负他对我的养育之恩,却一滴泪也落不下来,正是因为领悟到了这一点。

  曾经我厌倦在马戏团里日复一日练习和打杂的日子,也害怕这辈子就这样在马戏团里劳碌着草率结束,于是试图偷走那两张可以让我们大摇大摆地生活在外的纸然后拉着友希那跑出去,当然我失败了,刚摸到那两张纸的时候我就被发现了,换来的是一顿毒打和恶毒的威胁。这件事我始终没有告诉友希那,如果告诉她的话不知道她会不会为此难过、失落或者有别的负面情绪。

  “但是公爵要的是友……是凑的小丑和我的木偶。”公爵不知从哪里听到了这座岛上的马戏团里有位姓凑的人扮演的小丑很出彩的消息,或许友希那的小丑真的已经声名远扬了,乘着码头过往的船只。

  当时我说完这话时,友希那在我身边没有吭声,只是隐蔽地握住了我的手,反而吓了我一跳。但只是片刻我便安下心来,轻轻回握她。

  “公爵又怎么知道谁是谁?这事儿你们自己看着办,这里面的利害我想你们也该清楚。”

  

  夜里我拉着友希那悄悄来到甲板上,躲避船舱里晚间狂欢的吵嚷和浑浊的空气。甲板上灯火通明,西装革履的人们端着酒杯高谈阔论着,连贯动听的钢琴声成了他们的陪衬。我们绕开了上流人士的聚会,找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幽暗角落,并排趴在栏杆上,一言不发地尽情吮吸海风带来的湿润清新的空气——即使冬天的风多少有些冷,仿佛这样就可以将广阔无垠的海也一道装进自己的身体里,让它随心所欲地荡涤五脏六腑,顺便使大脑保持清醒。

  模糊的大人们交谈的声音,在话语嘈杂中依然脉络清晰的琴声,身后投射到手边的光亮,含着水汽的风,望不到尽头的夜幕,轮船随着海水的起伏摇晃……一切于我都似曾相识,让我捞起沉在记忆深处的和父亲漂泊海上的碎片。

  “友希那,”我扭头面向她,“我是在做梦吗?”

  “不是,”她否定了我的假想。

  “那为什么这阵风,”我仰头看了看夜空,云太多,看不见几颗星星,“和我小时候吹过的一模一样呢?”

  她与我同时陷入了沉默。我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友希那从来没有离开过小岛,不像我在很小的时候还在到处闯荡,去过不少地方。我不该说这些,我宁愿我没有那段渺远的记忆,我就从小和友希那一起在岛上长大便好。

  “这里也要跟过来吗?”突然,这方宁静被友希那低声的喝问打破,她转过头迎向甲板上的光亮,微蹙的眉头显示出她有点紧张。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与我们同行的驯兽师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他样子是本想要再上前一些,却被友希那的喝问搞得面容窘迫。

  年轻的驯兽师要和我们一起去公爵的府邸演出。虽然公爵没有点他的名,而且马戏团的动物们也没有办法带上路。他和我们一起,最大的用途是监视我们,团长不可能放心我们两个人就这么脱离他的掌控,于是让最听他话的驯兽师跟着我们,这我们都心知肚明。

  半路逃跑或者是作妖这样冒险的事我们从未规划过,因为未知的事太多了。被人监视就监视吧,本来不打算逃所以坦荡荡接受监视也没什么。但是我也希望偶尔能有两人独处的机会,想来友希那与我想法是一致的,所以在发现驯兽师又跟过来的时候,她才会回头用有些不快的语气问他。

  我知道驯兽师有他的难处,便对他说:“你放心,我们只是在这里说说话,这么冷的天总不可能跳海跑路吧?”海水估计冷得刺骨。

  驯兽师神色为难,沉吟了一会儿说:“好吧,我明白了,请尽快回船舱来。”

  “嗯嗯。”我笑着目送他转身离开,进入回到船舱的通道。

  驯兽师走后,友希那放松下来,转回来看我:“莉莎,这次真的行吗?”

  我知道她是问我演小丑的事,我便笑着说:“我可以的啦,我们不是都已经熟练了吗。”作为小丑站上舞台演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友希那则作为木偶师配合我的演出,逐渐熟练之后,现在也许已经算是上道了。我自己也觉得这像个奇迹似的,当友希那在后方看着我时,我好像已经不再是本来那个害怕、讨厌小丑的我,四肢就像是自己会动一般,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收获了大片的喝彩。

  曾有一瞬,我觉得就这样下去让我来做小丑,友希那陪着我,也挺好的。虽然冷静下来后,我还是会认为纵然现在一切顺遂,终有一日我也会像友希那厌倦小丑一样再也演不下去的,因为说到底,无论如何光彩夺目,小丑还是小丑,从开初到现在,我认为小丑很荒诞的想法不曾改变。表演过后的夜晚,我就曾无数次地反思,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背靠着栏杆,眼神落在散发光亮的灯泡之一上渐渐变得失焦。

  “莉莎,要是此刻能永恒该多好。”

  我去牵她的手,摸到她冰冷的肌肤,无视了她与我显著的温差,将她的手握紧了,什么也没说。

  无言半晌,我想起什么来,忍不住笑问:“话说……我们两个只有一张床位诶,等下要怎么睡?那个床那么窄。”

  她扭头疑惑地看着我:“莉莎还想怎么睡?”

  实际上我真的只是想起这事觉得需要解决一下而已,她的疑问却问得好像我在想什么龌龊的事一样,搞得我一时语塞,且耳根处生起热意。

  “我、我也没想怎么睡……”我急忙解释道,“那个……毕竟已经很久没有和友希那睡在一起了。”记忆没出错的话,自从到了马戏团,就没有过了。

  “莉莎现在睡觉还像以前一样安分吗?”

  “友希那还记得啊哈哈哈哈……”我不由干笑,“没有变过哦。”

  “那你还担心什么呢?”她朝我勾了勾嘴角。

  是啊,我和她要是睡觉都很安分的话,睡在一起就不怕有一方会掉下床。但是我当然不是在担心这个了。

  “我不是在担心啦——和我一起睡觉友希那ok的吗?”

  “和莉莎一起当然可以。”她微微笑着,而后直视着我的双眼,“而且,确实也久违了呢。”

  这时担心才迟缓地爬上心头,我开始担心和她睡在一起自己会不会脑子发昏做冲动的事。等回到船舱里,船客们陆续歇下时,我也忐忑不安地和友希那在一张小床上和衣躺下。想到我与她同床共枕,身体间隔不足咫尺,我的呼吸便不自觉地放轻放缓,我不敢翻身,可最终还是忍不住面朝着她侧躺了。

  嗅觉被她的香味包围,我完全无法入睡。她却好像很快就睡着了,还翻了个身背对着我。我像是被她的气味牵引,鬼迷心窍般朝着她轻轻挪动身体,直到我已经与她紧挨在一起不能再近半分,我已然可以埋首在她颈间尽情汲取她的气味。

  友希那的体香本是淡淡的,闻过一丝就再也闻不到了,越是刻意越闻不到,可这刻意仿佛有个极值,刻意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变得沁人心脾,馥郁迷人。

  “嗯……莉莎?”她轻哼着醒来,唤我的名字。

  我陡然清醒,意识到自己刚才亲吻了她的后颈,而自己的手已经环住她的腰,不自觉地在用力将她和自己紧紧抱在一起,另一只手则钻过她身下,隔着衣服在她身体上感受她的温软。

  怎么办?她醒了。

  我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手竟然滞留着忘了拿开。

  我还没有想到怎么应对,只听她好像轻笑了一下:“莉莎……在做梦吗……”

  而后她的手覆上了我抱着她的手,轻轻拍打,像是哄哭闹的婴儿睡觉。

  “是个什么梦呢?明天一定要问问你。”

  美梦。对不起。我在心里说着,理智让自己不安分的手渐渐消停下来,装作这场梦已经进入了尾声,而我要陷入下一场沉睡中。

  有惊无险。我一边埋怨自己的冲动一边庆幸友希那觉得我是在做梦,思考着明天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不知不觉便坠入了梦乡。


——————————

有一说一

lisa和ykn在这个文里到底谁先表白非常值得探讨(笑

评论(32)
热度(84)

© 十以外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