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以外

【yrai】人生是绝对不会有什么遗憾的-01

失业边缘小作家有利息と混不出头街头艺人aiai

先试着写一写吧。

01 変な女

　　这世上糟糕的事情很多，有些与自己有关，有些与自己无关。走在路上的一对情侣前两分钟还在卿卿我我，后两分钟就开始争执不休，可是这不妨碍只是巧合走在同一条路上的远藤祐里香手里捧着的红茶在秋风中迅速冷掉。路人的悲欢与己无关，但手里红茶的温度是与己有关的。

　　于是远藤祐里香加快了脚步。

　　已经快要天黑了，在外转悠了一天坐着电车回到离家最近的一站后，还是没忍住买了一杯红茶暖手。深秋了，天气逐渐变得不大友善，中午还暖和时出门的远藤祐里香穿的衣服不太适合晚上的温度。

　　“早知道应该带上围巾出门的——”远藤祐里香自言自语道，“但是中午出来逛也料不到会这么晚回来啊……”

　　总之快些走回家就不用在外面吹风受冻了吧。

　　手机突然在外套衣兜里发出微弱的嗡嗡声。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吧？会是谁晚上打电话来？远藤祐里香腾出一只手来，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险些发出悲痛的惨叫。

　　“喂，我是YURISHII，”远藤祐里香深呼吸一下接通了电话。

　　“YURISHII，这么晚打扰了，因为今天加班在处理一些工作……”电话那头一个女声说。

　　“嗯嗯，”远藤祐里香应答着表示自己在听。

　　“YURISHII……再这样下去出版社这边可能要和你解约了。”

　　“诶？”远藤祐里香手里的红茶差点没端稳掉下去，她停下了向前走的步伐，“但是……”

　　“我也知道，你确实好好交了稿子也发在杂志上了，虽然不多但是也还合格吧，只是那个杂志部门今天开会决定精简内容，所以要把放你的文章的那个小栏目删掉了。”

　　“那……投其他的部门不可以吗？”远藤祐里香有些受打击，抱着一丝希望也不能放过的想法弱声问自己的编辑小姐。

　　“抱歉，社里暂时没有能接下YURISHII的文章的杂志了。而且现在公司情况不太好，正在一批一批地放弃那些没有什么潜力的作家和刊物。”

　　“那就是说……我死定了？”远藤祐里香问完屏住了呼吸等待回复。

　　电话那头的编辑小姐沉默了一阵子，才说：“所以说再这样下去可能性很大嘛……我和这边主任说了很多关于YURISHII作品的事，我觉得YURISHII是有潜力的，只是还没有写出来而已。”

　　“谢谢你，吉田小姐，”远藤祐里香实在太感谢编辑替自己一番美言没有让自己立马被炒了，说着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但是……我也写不出来啊。”

　　感觉自己的才能已经止步于写一写在杂志夹缝里放着的小故事栏目了。除此之外，远藤祐里香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是吗？”吉田编辑“啊啦”了一声，“YURISHII之前不是和我聊过想写一本小书的想法吗？我以为YURISHII现在已经有差不多完整的计划了呢。”

　　“当时话是那么说啦……”远藤祐里香记得，之前和吉田编辑聊到自己在构思长篇小说，那时她还说想写魔幻类型的，“那时之后就毫无进展，现在也什么灵感也没有的啊。”

　　“没有就去找啦！生活里激发灵感的事很多的，”吉田说，“还有时间，要是写出来解约危机应该就不用怕了——最次哪怕只有开头和提纲也行，总好过现在坐以待毙吧？”

　　“YURISHII的话，应该没问题的，相信自己。”最后吉田给自己负责的这位年轻作家加油打气。

　　“嗯，我尽力试试看。吉田小姐，改天请你吃烤肉。”远藤祐里香用轻松地语气回应了吉田编辑的期许。

　　“好啊——”吉田笑着说，“我差不多该下班了，那先挂了哦。”

　　“嗯，拜拜。”

　　写新书吗……挂了电话，远藤祐里香表情渐渐沉重起来，将手机揣回兜里，开始思考新作的事。要说单独写一本书出来，还是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她才刚作家出道，写了一本恋爱小说然后在现在签约的这家出版集团举办的比赛里获了新人奖，然后借此开启了以“YURISHII”为笔名的作家生涯——然而此后一直不温不火，没写过什么书，只是在杂志和报纸上投各种各样的短篇小说、点评之类的，本来差点就能出一本短篇小说集，但是主编那边没有通过也就不了了之了，后来收她的短文的杂志越来越少，直到还剩最后一本，而今公司不景气，他们就打算把她的栏目撤了……

　　文章其实已经快写累了，要是就此不做作家了好像也不错。但是吉田编辑从远藤祐里香出道伊始就负责她，尽管怎么捧都捧不红她，还是一直看好远藤祐里香的才华。这样的期望压在肩头，远藤祐里香又觉得就这么自暴自弃也太对不起吉田编辑了。

　　那就当为了吉田编辑多年的支持和期待，还有自己仅存的一丝对写作的爱，再搏一搏这本可能是人生第二本也是最后一本的书吧。远藤祐里香快步走着，暗暗下了决心。

　　不知什么时候起，有细碎的琴声混着歌声乘着寒风传入耳里。

　　再往前走些，到前面的天桥下时，声音骤然清晰。远藤祐里香发现天桥下有艺人在路演，不由驻足。因为以前路过这里的时候从来没见过有人在这里表演，毕竟其实这边已经离站前的繁华区域有些远了，路人也不是很多。

　　路演的只有一个人，那是个戴着灰色针织帽、穿着紫色连帽卫衣、黑色打底裤的黑发姑娘，她正背着一把木吉他弹唱着，吉他用线连着一只小音箱，琴声从音箱里传出来，声音也不是很大。

　　远藤祐里香听不出她在演奏什么曲子，只能从她快速扫弦的动作和音箱里传递出来的跃动的旋律判断这是首很欢快的曲子，只是……这位艺人的歌声好像并没有什么精神，与欢快的曲子对比鲜明，反而让这首歌变得哀伤起来。

　　刻意的反差营造？远藤祐里香来了兴致，捧着红茶在一边静静观看。

　　偶有快速走过的行人，基本上看都不会看一眼这边，有一两个人也许扭头看了看，但没有人会停下来像远藤祐里香这样兴致勃勃地欣赏。

　　天桥下灯光昏暗，远藤祐里香在保持相当远的距离的情况下无法看清这位艺人的脸。

　　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表情，但是听歌声她好像不太开心。

　　明明听起来气息稳定，嗓音有力，可唱出来低沉婉转，叫人胸闷气短，尽管连歌词都写得很欢乐，不知怎么听着就是心里泛苦。

　　“珍惜那一刻的相遇，”

　　“想让你的生活充满欢声笑语，”

　　“每一天都像Honey Honey，”

　　“满心欢喜，我们的旋律……”（歌词是十某随便诌的，不是任何歌的歌词）

　　仔细听了歌词，远藤祐里香除了疑惑她为什么这都能唱成丧偶歌般难过之外，还想捶一捶作词人的头——这都写的是什么玩意啊白瞎了这么好听的曲子——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暴力是违法犯罪，而且远藤祐里香从来不是暴力的人。

　　最后一个乐句弹完，街道上回归安静。

　　这位艺人手里捏着拨片，朝远藤祐里香不住地挥手，动作幅度不小，让远藤祐里香怀疑自己刚刚听见的歌声是幻听。

　　“那边的那位，谢谢你一直在听！”她边挥手边大声致谢，听起来还挺精神的。

　　出于好奇吗？远藤祐里香已经迈开腿向她走去时才在心里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疑惑。

　　“是很好的曲子呢。”远藤祐里香走近了，向这位艺人欠了欠身。

　　这时她得以观察艺人的相貌：皮肤不算特别白，稍微带些健康的感觉但也没有那么地麦色，长发，剪得有些参差不齐的留海盖住了眉毛，有些棱角的面部轮廓，大而有神的眼睛正滴溜溜转着，大胆又有些小心地打量着自己。眼角好像有点发红。

　　“您……”远藤祐里香才开口，艺人回过神来似的一声惊呼。

　　“啊失礼了……抱歉！”她有些慌张地低下头。

　　突然道歉？远藤祐里香忍不住笑了，这个人感觉好有意思。

　　“那个……我想问一下，”远藤祐里香将刚才没说出来的话接着说下去，“您刚刚唱的这首歌，是您自己写的吗？”

　　“是的！”艺人重重点头，好像颇为欣喜。大概是以前没什么人关注过她的歌？远藤祐里香这样猜想。毕竟在东京，在街角、在天桥下、在各种有人没人的地方，都有不少被忽视的街头艺人。

　　“那……它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吗？”远藤祐里香果然还是忍不住要问问。

　　“本来？”艺人好像没能快速理解远藤祐里香的问题。

　　“呃……就是指风格，”远藤祐里香不好直接说出来，于是绕着弯提示。

　　“喔！风格啊，是很欢快的pop，就是啊，您听我说，那种，那种命中注定似的两个人相遇了，然后神奇地做到了心灵互通，然后就幸福地交往在一起了！”艺人说得兴高采烈，说着说着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啊……搞砸了……刚才是不是哭丧着脸唱了很久……”

　　“是的。”远藤祐里香看着她这幅有些滑稽的样子笑了。当然，不是那种贬义的滑稽。

　　“啊……真是太糟糕了……实在太对不起了让您看见我那个样子唱歌……”艺人一手把着吉他琴颈向远藤祐里香深深鞠躬，“抱歉！”

　　远藤祐里香被这郑重其事的道歉吓得往后趔了一步，连忙摆着手也回了一个四十五度的鞠躬说：“不不不，您不必向我道歉的！我只是好奇想问一下怎么回事。”

　　“和您说啊，我今天本来去了池袋那边的，然后发现出门没有带麦克风，那边太热闹啦没有麦克风唱歌就完全听不见了，所以就想着要不回家算了，”艺人说起话来抑扬顿挫，语速适中，重要的是在留海下的眉毛也在若隐若现地舞动着，“结果坐电车换乘的时候因为走神坐错线，就坐到这一带来了，我心想出站找找路吧结果出来反而更迷路了……”

　　说到这里她神色染上一丝悲伤，不过远藤祐里香看得出来她只是在模拟当时迷路的感受。

　　“因为找不到路所以哭了吗？”远藤祐里香问。

　　“就是嘞！您居然猜到了！”艺人前一秒明明还面带悲伤，突然就笑嘻嘻地讲出一句关西味浓厚的话。

　　关西人吗？难怪……远藤祐里香找到了她能这么外向热情的原因，不由赞叹关西人真是很能聊天。

　　“哭了一会儿感觉也没什么好哭的，就是觉得生活怎么这么混账呢又刚好走到这里感觉想唱歌了所以就在这里用那样混账的心情唱起来了……”艺人说着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笑起来。

　　“混账……什么的……”远藤祐里香连听陌生人讲两次“混账”，有些震惊地喃喃道。

　　她声音很小，但是艺人好像还是听见了，于是可以看见艺人再一次捂住自己的嘴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果然还是太得意忘形了一不小心就说了脏话，我不是什么混混，真的不是！”

　　远藤祐里香又被她这言行逗笑了：“不是不是，您不用这样总是对我道歉……虽然是有点吃惊但是您也没冒犯我的说。”

　　“机会难得，稍微认识一下吧！我叫相羽爱奈！”艺人自我介绍着向远藤祐里香乐呵呵地欠身。

　　真的好主动……远藤祐里香愣了一下，想了想觉得只是交换个名字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东京这么大，看她这样子住处和日常活动区域绝对离这边很远，今后可能擦肩而过都没可能，谁也不会影响谁的生活的吧？这么想了，于是她也笑着欠身说：“远藤祐里香。”

　　“远藤小姐住附近吗？”相羽爱奈得到了远藤祐里香的名字，兴奋地问。问完又觉得这话怪怪的像是在骚扰，又迅速补充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问一问！您不想说的话也没有关系的！”

　　“是的。”远藤祐里香自然没把相羽爱奈的问题当成是骚扰，而且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坏人，甚至做了朋友会更好……不过朋友什么的不好说吧，毕竟今天可能只是十万分之一可能性的萍水相逢罢了。

　　“那我改天再来这边唱歌吧！远藤小姐经常这个时间点路过这里吗？”相羽爱奈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笑容更灿烂了。

　　“诶？来这边吗？虽然是经常这个时间经过这里……”远藤祐里香大吃一惊，这个人刚刚不是说自己在这边迷路了吗？说什么改天再来真的没问题吗？

　　“好！”相羽爱奈高声道，“那我改天一定会再来的！说不定哪一天就能在天桥下再遇见啦，要来听我唱歌哦！”

　　“诶……嗯。”远藤祐里香对这样持续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想要劝她别来了免得再迷路，哭得眼睛都要红肿了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是突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只能匆匆应了一声。

　　“那我今天先回去啦！”相羽爱奈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装备，“您回家也一路小心！”朝远藤祐里香挥挥手，随后动作轻快地转身就走。

　　她……知道车站在哪里吗……

　　远藤祐里香反应过来，急忙喊道：“相羽小姐！车站请一直直走不要拐弯！”

　　“好——嘞——”背着吉他、提着音箱的相羽爱奈听见远藤祐里香的喊声迅速地回头大声回应着，一边高高挥起自己的手臂，“再见！”

　　“再见。”远藤祐里香用正常的音量说着也朝她挥了挥手。

　　相、羽、爱、奈，头一次遇着这么有趣的人啊……远藤祐里香念叨着刚刚遇见的人的名字，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已经笑容满面了。

　　倒也正常，毕竟手里红茶都凉透了她也是过了一阵才察觉的。